第一章 雨夜探访

雨横风狂夜阑珊，闺中女儿难成眠。

为消磨这撩人的雨夜，我拿出林潇前儿个让人送来的雨前龙井，烧水品茗分茶为戏。

闺房中一时间水雾缭绕，茶香四溢。

看着杯中澄碧如琥珀的茶汁，我满意的端起送到唇边，吹去浮沫抿了一口。

“小姐，六姨娘来瞧你了。”翠儿撩起纱帘，毕恭毕敬的说道。

“六姨娘来了，快快有请。”我放下茶具连忙起身相迎。

一阵环佩叮当，接着眼前一亮，早有一个华服的美妇人款款进得门来，细看她形容，玉面欺霜赛雪、眉如两弯新月，凤目秋水盈盈，一双樱唇微微翘起，总给人笑容满面的感觉。

六姨娘款款走来，带来了一室春光。

“呦，好浓的茶香，岚姐儿这是烹茶呢？真是好兴致。”六姨娘满面含笑的说。

“姨娘见笑了，雨夜寂寞，聊作排遣罢了。”我恭敬的附和着，虽然她只比我大五岁，但辈分却在那里，况且她是爹爹最宠爱的侍妾，我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怎敢轻慢。

“真香，有这好东西自己偷着享乐，那怎么行？”

我扶她在上手坐了，笑着说：“姨娘可别打趣岚儿了，凭什么好东西姨娘没见过，哪里就入得了姨娘的眼。”

“哪里，我是真的喜欢。”她说着微闭凤目嗅着茶香。

“翠儿，难得姨娘喜欢，还不去泡壶新的来？”

“岚姐儿，听说你新近病了，可大好了？”她关切的问道。

我感激的说：“多谢姨娘记挂，岚儿好多了。”

在这相府里也只有六姨娘关心我了，官宦人家就连奴仆丫鬟也都个个长着富贵眼睛，惯常拜高踩低。单只六姨娘是个例外，自嫁过府中就关心我和娘。

说话间翠儿泡了新茶来，我亲自捧了那鎏金嵌翠的茶壶倒了半盏茶水，双手奉上：“姨娘请用茶。”

她接过茶说：“早间听说岚姐儿病了，一直惦记着来瞧你，耽搁到这早晚儿才偷出空来。”

“姨娘帮爹爹打理家宅，辛苦万端，让姨娘忧心是岚儿不是，这几日身子不爽，没过去给姨娘请安，岚儿应该负荆请罪才是。”

“呵呵......岚姐儿严重了，哪里有那么些规矩，你现是病人，调养身子要紧。”她用杯盖在杯沿拂了拂，然后抿了口茶，点头赞道：“不错，好茶。”

“姨娘谬赞。翠儿，还不快去把那没拆封的雨前龙井包好，一会让姨娘带回去。”

“岚姐儿客气了，怎么好意思偏了姑娘的东西。”六姨娘笑着说。

“岚儿该当孝敬姨娘的，没有早早派人送过去，是岚儿疏忽了。”

在相府中，六姨娘就是我们娘俩的贵人，我要好好巴结着才是。

“我看你鼻塞声中，畏寒怕冷，别不是染了风寒？”六姨娘拉起我的手，摩挲着我冰凉的指尖，我感受着指间传来的暖意，那一刻是真心感念她的关照。

如果我的娘也能得父亲宠爱那该多好啊。

“正是呢，这几日阴雨绵绵，可巧昨儿上午天光看着尚好，我带翠儿去后院的荷花池转转，那映日荷花当真红艳，引逗得那鱼儿在荷叶间游弋戏耍，贪看那风景，谁曾想竟下起雨来，那雨势来得又急，没等我和翠儿跑回院子，大雨连成线兜头兜脸浇下来，弄得我们主仆好不狼狈。这不回来就开始咳嗽流涕，原想不过是着了凉，修养几日便好了，不曾想迁延到这时候，还惊动了姨娘。”

“唉，你呀，真是小孩子心性。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，告诉你娘知道，仔细她又骂你调皮。”六姨娘嗔道。

“还请姨娘多疼着我些，千万别告诉我娘。”我祈求道。

娘在家庙里吃斋念佛已经有些日子了，她的处境已然凄凉，我不想她再徒然为我担心。

娘修行的这些日子，多亏了六姨娘处处照顾周全，这才保全了我这相府小姐的体面，虽然庶出然并不寒酸，吃穿用度样样都过得去。

我知道六姨娘常去家庙里上香祈福，她是时常能见到娘的，娘是个苦命的女子，我不想这些凡尘俗世扰了她的清修，能够斩断情缘一心向佛，过点清净日子，对于出身卑贱的娘来说已经是好归宿了。

“好了，瞧把你急的，我不说就是。但是你可得好好的，熬的药要按时吃，好好调理身子。

“是，岚儿遵命。”我知道六姨娘是关心我，我是个知好歹的人。

“恩，这才乖。”六姨娘转头对翠儿她们说：“我现带了几幅药，你们按时给姑娘熬了看着她喝下去听到没？”

“是。”翠儿和几个大丫头赶紧答应着。

“小心伺候着，如果有半点怠慢，仔细你们的皮！”说着，六姨娘加重了语气。

“谢姨娘赐药，都是姨娘管束有方，她们都勤谨得很。”我欠身施礼，以作答谢。

“岚姐儿别客气，虽然你叫我一声姨娘，你知道我们年纪差不几岁，阖府这些姑娘们我就跟你最投缘。你虽是庶出，但才名远播，我们草原儿女从小在马背上长大，不作兴读书画画，我一直羡慕你画得一手好丹青。早就想请你为我作画一幅，等过几天让娘家人捎回去给我娘做个念想。”

六姨娘说着有些动情，她是蒙古族女子，偶然和父亲相识，倾慕父亲儒雅风流，嫁到相府也有些年头。说不想家是不可能的，提起亲娘她神色黯然，盈盈凤目也泛着水光。

她说的情真意切，我心中感佩，连忙说道：“岚儿闲暇时候太多，游戏笔墨聊做戏耳，当不得真的。承蒙姨娘不嫌弃，岚儿尽力而为就是了。”

这些年多亏六姨娘照拂，她是得宠的姨娘，后宅的掌权者，我是庶出小姐，生母卑贱，两厢身份悬殊对她的好处根本无以为报，现在既然能够为她出得半分力，我心中自然十分高兴。

这些年被人遗忘在落霞阁里，琴棋书画为伴，烹茶品茗、做做女红，这些都是我打发闺中寂寥时光办法，百无一用，现在平时所学能派上用场，哄得六姨娘开心，也算学以致用了。

“用不用我选个时间，端着姿势配合你作画？”见我答应，六姨娘展颜一笑，满室娇花都失了颜色。

“必不如此，认识这么久，姨娘的花容月貌早就刻在岚儿心里了，闭着眼睛都忘不了，过两天姨娘让人来取画就行了。”

这些年琴棋书画都有涉猎，画画在用力最多的，虽然比不上画师，但是画得还能有几分像。

“那就有劳岚姐儿了，你现在身体有恙，会不会太劳累了？”六姨娘有些担忧。

“不碍事的，有事情做时间过得还快些，要只是坐在廊下听雨，闷也要闷出病来了。

“如此便好，叨扰姑娘了，我且去了，你好生将养着，过几日我再来看你。”六姨娘说着站起身来，早有丫头上来掺了手臂，六姨娘回眸一笑腰肢款摆出门去了。

我施礼相送，看着她雍容华贵的背影，心中感到一种寂寥悲哀。虽然贵为相府第一红人，也不能什么都衬意吧，说到底也只是我父亲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，再大的荣宠也不能让笼中雀幸福。

六姨娘是蒙古贵族出身，后来他们家在部落争斗中逐渐就衰落了，后来她父亲做起了中原皇族的生意，因为生意往来认识了我父亲。

父亲权倾朝野，儒雅风流，或许这个弥补了他年事已高的不足，六姨娘拒绝了很多世家公子的求亲，坚决要嫁给我父亲。

父亲对她珍惜爱重，她同时得到了权贵和感情，美中不足的是不能给她正室的名分。

六姨娘走了我折回来坐在桌前，窗外雨未歇，雨滴落在琉璃瓦上飞珠溅玉，敲出好听的声音。

(本章完)